收羊了，谁卖羊——

当太阳还没完全爬出地平线，人们还在被窝里睡眼惺忪时，便听到了收羊人的吆喝声。在我老家农村，经常能看到收羊人的身影。他们大部分都是西乡的人，每天骑着摩托车，驮着载羊的木架子，走街串巷，车轮在松软的乡间小路上极速驶过，身后留下一片尘土飞扬……

我家也喂过几只羊，母亲非常仔细，打理的很好，每只羊儿都喂的肥肥胖胖的，生下的小羊也是毛茸茸胖嘟嘟的，很是惹人喜爱。等小羊长到三四个月，便可以卖钱。我们家羊长的肥，收羊人很喜欢去我们家买，有时候碰到他中意的，无论如何也得说着你让你卖，嘴皮子像抹了油一样滑，即使你不想卖，最后也心肝情愿地卖了。

宝山是所有的收羊人中我印象最深的一位，四十多岁，理着平头，留着一字胡，给我的感觉像鲁迅一般，但是长的却比鲁迅高壮多了。板板正正，仿佛用刀子刻出来的一般；满身肌肉，如同健身房练出来的一般。他经常去我们村收羊，我们认得他，羊儿也认得他，每次见到他骑着摩托车从村口飞来，那从门口嬉戏的小羊就打个机灵，头也不回地撒腿跑回家中的羊圈里寻求母羊的庇护去了！

宝山在收羊人中可谓是顶尖高手，不光嘴皮子厉害，而且手上的功夫也很厉害：一只羊，在他手中一掂，几斤几两，丝毫不差；再用手一摸，羊皮多大，能杀几斤肉、几斤骨头，浑然有数。

“大嫂，卖不卖羊？”宝山来了，将车子停下，站在我家大门口往里喊。不用我们出门等收羊人，每次都是他主动来问卖不卖羊，就像我们认识他一样，他也认识我们这大部分人，谁家有羊，谁家羊多，谁家羊肥，他都知道。

母亲听到声音放下手中的针线，从屋里走出来，“行，既然你来了，那就瞅瞅吧！”母亲带着他去了羊圈，那小羊们见到收羊人来了，吓得在羊圈里乱跑。宝山环视一周，看准了一只最肥的羊，指了指，“那只卖不卖？” “那只？不行，我们再喂一段时间，到时能多长几斤肉，多卖点钱。”母亲是不情愿卖这只的，就是因为它长的好，现在卖给他，也就能卖四百多块钱，如果再喂上几个月，长的再大些，能多卖好几百。

这只小羊确实长的不错，全身羊毛雪白透亮，没有一丝杂毛；饱满紧实的肉，仿佛要把羊皮撑破，乍一看像吹鼓的气球。收羊人最喜欢这样的羊，不仅出肉，而且羊皮还能卖个好价钱。

“唉呀，大嫂，你再多喂几个月能多赚多少钱？”收羊人宝山的脸上一副不情愿地表情，“现在粮食这么贵，你一天喂一斤多粮食，几个月就得百十块，再说，还有几个月就过麦了，你哪有时间在顾它？到时候肥了还行，万一变瘦了，还能卖几个钱？”还没等我们说话，他又接着说起来：“现在正是行情好的时候，过几个月忙起来，卖羊的多啦，价格就会下跌，到时卖的钱还不如现在多呢！你说你多喂几个月图啥？不白忙活？不如现在卖了，我不赚你钱！”

“卖也行，你给多少钱？”母亲问道。

“你开个价吧！”宝山说。

“我开价，那五百！”

宝山脸上的肌肉扭曲着，“大嫂，五百块，我不光赚不了钱，自己还得往里搭钱呐！”

“那要不按斤算，市场价多少，我给算多少，这样行不行？”宝山思索一会说道。母亲让我去拿称，宝山摆摆手，“不用了，不用了，我手就是称！”宝山弯下腰来，慢慢走向那只小羊，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，小羊不知咋回事，刚想撒腿跑，谁知四只蹄子不如他的一只手快，宝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抓住羊腿，往后一拽，双手一揽，小羊便老老实实地到他手中了！

宝山在手中掂量掂量，张口说道：“二十五斤半！”确实是二十五斤半，前一天我们刚称了的，丝毫不差！我暗暗称奇。经过一番讨价还价，终于以四百五十元成交，宝山拿了两个红绳，分别将小羊的前后两腿绑住，提在手中，羊儿疼得直叫唤，看着我都心疼，但他无所谓，在他眼里，羊儿只是一件商品而已。

宝山把羊绑在摩托车后边的木架子上，跨上车子，扬长而去，身后，一片尘土飞扬……

树上的叶子落了又长，长了又落，不知不觉，到了第二年秋天，我在村里又碰见了收羊人宝山，他嘴里叼着一根烟，满脸惆怅。我和他闲聊了几句，听他说，今年的买卖不好干啊，羊的价格很便宜，根本赚不了钱。确实，不光羊的价格便宜，而且农村养羊的人也少了，外出打工两天就能赚够一只羊钱，谁还愿意费这么大力气养羊呢？也就除了村里几个老头老太太吧！我们家的羊反正是全卖了，省心！

后来我读了大学，读到研究生，每次和母亲通话，还总是提到此事，母亲说，每次天蒙蒙亮的时候，很少听到收羊人的吆喝声了，宝山貌似也不怎么来了，现在村里修葺一新，干干净净的，在外面赚钱也容易，几乎没有人养羊了。

关于收羊人，或许也成为我家乡和过往的记忆了吧！

原创作者：李帅